解放心灵的诗

“有人说要想成为诗人，就要到地狱走一遭”。在一所阿根廷监狱开办写作班的克里斯蒂娜·多梅内克讲述了她帮助囚犯表达自我、理解自我以及理解语言带来的自由光辉的动人故事。现场还有她的一位囚犯学生在一万名观众前感人地读诗。

有人说 如果你想要成为诗人

你就必须去一趟地狱 然后回来

当我第一次参观监狱时

那里的枷锁和牢门关闭的声音

狱室的栏杆
和我之前想象出的各种恐怖东西

都没有吓到我

也许是因为那个监狱是在一个比较开阔的地方

抬头就是天空

海鸥在头顶飞翔
你会感觉大海就在附近

沙滩就在附近

但是实际上
那些海鸥是在监狱旁边的垃圾堆里寻找食物

我继续往里面走
突然看到囚犯们在走廊里走动

我停下脚步 陷入了思考

我也有可能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如果我的人生是另一个故事
另一种境遇 不同的缘分

因为没有人能够选择他们的出身

2009年，我应邀参加了一个项目

圣·马丁国立大学在第48教养所

举办了一个写作班

狱方在监狱的尽头划了一片地

在那里修建了大学中心的建筑

我第一次和那些囚犯见面时

我问他们为什么要参加写作班

他们说要把那些不能说与不能做的事

都写在纸上

那一刻 我决定把诗引入监狱

于是我跟他们说
为什么我们不写诗

如果他们知道诗是什么

但是没有人清楚诗到底是什么

他们还给我建议

写作班不应该只面向参加大学课程的囚犯

而应该面向所有囚犯

于是我说如果要办这个写作班

我需要找到一个我们都有的工具

这个工具就是语言

我们有语言 有这个写作班
就应当可以写诗

但是我没有想到
监狱里面也存在着不平等

很多囚犯连语法都没学过

很多人不会手写体
连写印刷体也很困难

他们写的也不流畅

于是我们先从短篇诗开始

非常短 但是非常有力

然后我们开始阅读
一位作家接着一位作家的读

通过阅读这些短篇诗
他们都开始意识到

诗的语言能够打破一定的逻辑

并且建立另一个系统

诗在打破了语言的逻辑
的同时也打破了

他们早已适应的系统的逻辑

于是一个新的系统诞生了

新的规则让他们非常迅速

非常迅速地理解到

利用诗的语言

他们可以说出想表达的一切

有人说要成为诗人
就要到地狱去再回来

这些囚犯的现实人生已然是地狱

一个囚犯说
“在监狱无法睡觉

“在监狱无法入眠
无法合拢眼皮”

于是 就像我现在要做的
我让他们保持片刻的安静

然后说
“这就是诗，各位”

诗就在这所监狱中
在你的周围

你说的关于“无法入眠”的一切

都散发着恐惧

所有这一切没有写下来的
全部都是诗

于是我们开始借用这个地狱

我们将自己头朝下
投入到第七圈地狱中

而就在这第七圈地狱
我们自己的 钟爱的第七圈

他们发现自己可以让围墙消失

可以让窗户咆哮

而我们可以躲在阴影里

当第一年的写作班结束时

我们开了一个小型的结课聚会

就好像当你投入了很多爱
去完成了一项工作时

你会用一个聚会来庆祝

我们叫来了家人 朋友
大学的官员

犯人们唯一需要做的
就是读一首诗

然后接收学位并鼓掌

我们的聚会就是这样简单

我还想告诉你的唯一一点

就是有那么一刻 这些人

他们中有些人站在我旁边
显得十分巨大

还有年轻的男孩 非常年轻
但是非常有傲骨

他们都拿着自己的纸
颤抖得像小孩子 满身是汗

朗诵着自己的诗
声音完全嘶哑了

那一刻让我思考良多

对于他们中大多数人
这肯定是第一次

能够有人为了他们做的事情而鼓掌

在监狱中有些事情是不能做的

在监狱里 不能做梦
在监狱里 不能哭喊

有些词基本是禁用的
比如说“时间”

“未来” 或者 “希望”

但是我们敢于去做梦
做很多的梦

我们决定犯人们可以写本书

他们不仅写了一本书
而且他们还自己装订

那是2010年年底

那之后 我们下了双重赌注
写了另一本书

我们也装订了那一本

那是不久之前
去年年底

一个又一个星期过去了
我所看到的是

他们如何成为了不同的人

他们如何进行转变

词语是如何让他们变得强大而有尊严
连他们自己都从未知道

甚至都不可能想象

他们曾经不晓得
尊严可以这样在他们身上出现

在写作班上 那个我们所爱的地狱中
我们共同分享 给予

我们张开双手 敞开心扉
尽力给予

我们所有人
所有人平等地

于是你感觉至少很微不足道地

你在修理一个巨大的社会的裂痕

这个裂痕造成的后果
就是很多像他们一样的人

监狱成为了他们唯一的终点

我记得一句诗
是一位很伟大的诗人写的

是来自我们第48所的写作班
尼古拉斯·多拉多

“我需要一根无限长的线
才能缝合这个巨大的伤口”

诗就能做到这一点
诗可以缝合排斥带来的伤口

诗能打开一扇扇门
诗歌就像一面镜子

它创造了一面镜子，这就是诗

他们可以认识自己
在诗中审视自己

写自己是谁
写的就是自己

为了写诗

他们需要投入到写作的那一刻中

那是一个极为自由的时刻

他们必须走进自己的头脑
寻找自由的那一个点

这自由绝不会被夺走
只要他们在写作

这也帮助他们意识到
自由是可能的

甚至是在监狱中

在我们美好的空间中
我们仅有的栏杆

仅仅是“栏杆”这个词

我们所有的人 在我们的地狱中
幸福地燃烧

当我们点燃词语这个蕊心

（鼓掌）

我跟你讲述了很多关于监狱的事
很多我的体验

每个星期 我如何享受这个过程
和犯人们一同转变自我

但是你不知道我到底有多喜欢

如果你能够感受 亲历 体验
哪怕只是几秒钟

我每个星期所享受的
也是塑造了我这个人的体验

（鼓掌）

马丁·布斯塔曼特：
心灵咀嚼着时间的眼泪

被亮光所致盲

在那里画面划动而过的地方

它隐藏了存在的速度

它斗争着 它坚持着

心在悲伤眼神的注视中碎裂

驾驭着传播烈火的风暴

挺起了因羞耻而低垂的胸膛

知道这不只是短暂的阅读后
仍然继续

它也希望能看到无限的蔚蓝

心坐下来开始思考事情

斗争着避免平庸

试图去爱而避免伤害

呼吸阳光 给予自己勇气

投降 走向理性

心在沼泽中斗争

绕行着黑暗社会的边际

筋疲力竭 但不会向容易做的

但是一步步引向中毒的事情投降

醒来

打破寂静

我是马丁·巴斯特曼特

我是圣马丁第48狱所的囚犯

今天是我的临时释放日

对于我来说
诗与文学改变了我的生活

非常感谢！

克里斯蒂娜·多美尼克：谢谢！

（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