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一本好書是一扇神秘之門

童年是超現實的。童書不也應當如此？在這場詼諧的演講中，得獎作者麥克‧巴內特談到帶你超越現實的寫作，藝術則為通往奇蹟之門，及真實的孩童對虛構的鯨魚說什麼。

大家好。我是麥克。

我的工作是「哄」小孩，

但那都是善意的謊言。

我是童書作家，

巴勃羅‧畢卡索曾說過：

「我們都知道藝術是虛虛實實的。

藝術是讓我們感悟真實的謊言

或至少是讓我們領悟真實的事實。

藝術家必須瞭解這種方式

讓人們明白其謊言的真意。」

第一次聽說這句話時還很小，

覺得超愛這句話，

儘管我一點都不了解其藴意。

（笑聲）

所以，我想，大家肯定猜到了，
今天在這裡

要與諸位分享的話題，

也就是真實與謊言，虛幻與現實。

那麼，我該從何入手

來解析這句盤根錯節的句子呢？

我準備了簡報，
和大家一起做個文氏圖。

[真實、謊言。]
（笑聲）

瞧這裡，變。

這裡有真實與謊言

和一小片空間，

邊緣，靠中間的位置。

這片非常有限的空間，就是藝術。

好了。這就是文氏圖。
（笑聲）（掌聲）

但其實也不太有用喔。

讓我真正明白這句話

而且理解什麼是藝術，

至少理解虛幻藝術的事情，

是和孩子們互動的時候。

我以前當過夏令營的輔導大哥哥。

在大學暑期會做一些這樣的工作，

而且非常熱愛。

記得有一次運動主題的夏令營

孩子們的年齡在 4-6 歲之間。

當時我是 4 歲孩子的領隊，

很不錯，因為

4 歲的小孩還不會運動，
正好我也不擅長。

（笑聲）

我就是玩玩 4 歲小孩的活動，

他們的活動大不了就是

繞著一些交通錐跑跑，
要是覺得熱了，

就去大樹下面乘乘涼，

而我老早就坐那等他們了。
（笑聲）

我會編一些故事講給他們聽，

給他們講一些我生活的故事。

比如，我會告訴他們，週末時

我會回家，然後去做英國女王的特工。

不一會兒

其它組的孩子們，

也會不約而來，他們會問：

「你就是麥克‧巴內特吧？

你就是那個替英國女王做特工的。」

我早就盼望有陌生人

向我問這樣的問題了。

想像中，應該是些
身材苗條的俄羅斯姑娘，

但 4 歲小孩也行啦，

在加州柏克萊這地方就將就一點。

我意識到我所講的故事

從我所熟悉的角度來看是真實的

而且是令人興奮的。

我想這整件事最經典的，
我一輩子忘不了，

有位名叫萊莉的小女孩，
個子很小，

她每天總喜歡將午餐取出來

然後把水果扔掉。

她每次都把水果，

她媽媽每天給她備一個甜瓜，

她都把瓜扔到常春藤裡，

然後開始吃水果糖

和布丁果凍，我告訴她：

「萊莉，這樣做不對啊，你得吃水果。」

她好奇地問道：「為什麼？」

我回答：「你把水果扔進長春藤裡，

不久，就會到處長滿甜瓜。」

這也正是我後來寫童書

而不去做兒童營養學家的原因。

萊莉回答道：「這不可能。

哪有這樣的事情。」

夏令營的最後一天，

我起得很早，在商店

買了個大哈密瓜

悄悄放在常春藤中。

到了午餐時間，我說：

「萊莉，去那邊瞧瞧，
看你做了什麼。」

然後...（笑聲）

她蹣跚地穿過常春藤，

眼睛瞪得大大的，

指著那個比她腦袋還大的哈密瓜，

這時，所有的小孩都蜂擁過去，
擁簇在萊莉周圍，

其中一位小孩說：「咦，

為什麼甜瓜上會有張標籤貼紙呢？」

（笑聲）

這時我說：「不是告訴你們

不要往常春藤裡扔貼紙嗎？

應將它們扔進垃圾筒。
到處亂扔有害環境。」

那天，萊莉將她的甜瓜抱了一整天，

她覺得非常自豪。

萊莉知道她並沒有
在 7 天內種出甜瓜，

但同時她知道自己確實又做到了，

這就是奇怪的地方，

不是只有孩子們可以到達，

任何事情都可以。
藝術能夠讓我們到達此處。

那就是中間的那個位置，

可以稱之為藝術或小說。

我將其稱之為奇蹟。

英國湖畔詩人柯勒律治
將其稱之為「自願終止懷疑」

或詩意的信仰，

在傾聽故事的瞬間，
無論故事多麼奇怪，

它們都與真實的意境有神似之處，

能夠讓你相信故事中發生的事情。

不僅僅孩子們能夠做到。

成人也可以，
我們在閱讀時就能做到。

這正是為何在兩天內

人們飛往都柏林
參加布魯姆日徒步導覽

並感受《尤利西斯》中
所發生的每個故事。

儘管這些故事都未曾發生過。

或者就像人們去倫敦，
他們會到訪貝克街

要去看看福爾摩斯的寓所一樣，

儘管 221B 僅僅是
漆塗在建築物上的編號，

並非是該建築物的實際地址。

我們知道這些人物都是虛擬的，

但我們卻能真實感受到
這些人物的存在，

我們能夠做到這一點。

我們知道這些人物並非真實存在，

但我們能感受到他們的存在。

兒童比成年人更容易
感受到虛擬人物的存在，

這正是我喜歡寫童書的原因。

我認為兒童是
嚴肅文學小說的忠實讀者。

孩童時，

我沉迷於神秘之門這類小說，

比如《納尼亞傳奇》，

打開一扇衣櫥，就能進入魔幻世界。

當時我確信真的存在神秘之門，

我四處尋找並企圖穿越神秘之門。

我想要穿越到科幻世界，
並在那裡生活，

所以我總是去開別人的衣櫥門。
（笑聲）

我恰巧打開了我母親男朋友的衣櫥，

衣櫥裡並沒有發現神秘的魔幻世界，

卻發現了些怪異的東西，
我想我母親應該要知道。

（笑聲）

我高興地告訴她所有這些事。

大學畢業後，我的第一份工作

是在一扇神秘之門後面工作。

這個地方叫做「瓦倫西亞 826 號」。

位於瓦倫西亞大街 826 號，

就在舊金山米遜區。

我在那裡工作時，
有一家總部設在此處

名為麥斯威尼的出版公司，

一個非盈利性的寫作中心，
名為瓦倫西亞 826 號，

但寫作中心的前面

卻有一家奇怪的商店。

這地方是零售店區，

在舊金山，這類零售店大同小異，

因此該店創始人兼作家大維‧艾格斯

賦予了這家店特色，他說，

「好吧，我正好把這家店
改建成一家海盜用品店。」

他真的改建成了海盜用品店。（笑聲）

商店很漂亮，全實木。

有些抽屜，你可以打開，
並在抽屜裡找到柑橘，

這樣你就不會得壞血病。

店裡出售各種顏色的眼罩，

因為春天的時候，海盜都會想瘋一下。

誰知道。黑色很無趣。要柔和色系的。

或者出售各種顏色的眼睛，

都是玻璃而已啦，
或如果你想入戲一點也可以。

奇怪的是，

居然有人光顧這家商店，並購買物品，

到後來，盈餘居然可以為

商店後面的寫作中心支付租金。

但對我來說，更重要的是

所從事工作的性質，

孩子們能夠從這裡獲得寫作指導，

當你寫作前得先經過
這怪異中介的虛構空間時，

將對你的作品產生影響。

這是一扇能夠穿越的神秘之門。

後來我到洛杉磯成立 826 號分店，

我需要在那裡創立一家門店。

所以就有了
「回聲公園時光旅行商店」。

我們的座右銘是：
「不管什麼時代我們都去過了。」

（笑聲）

這家店位於洛杉磯日落大道。

我們和藹可親的店員已經在等您了。

店員們來自各個時代，

比如，來自 1980 年代的店員，
圖中最左側的那位，

這位員工所處時代距離現在最近。

我們的每月最佳員工

有成吉思汗、查爾斯‧狄更斯等。

一些偉人出現在我們的店員中。

這是我們的藥品區域。

我們有些專利藥品，

用於存儲你器官的卡諾卜罈罐，

還有共產主義肥皂，上面寫：

「今年你只配發到這一塊肥皂。」
（笑聲）

開張之夜，

我們的冰沙機出現故障，
我們當時不知所措。

我們的建築師渾身沾滿
冰沙的紅糖水。

看起來就像剛殺了人，

對這位特別的建築師來說，

這不是不可能，

當時我們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這都快成為我們店的頭等大事了。

於是我們在機器上貼上標示：

「功能紊亂，請昨天再光顧。」
（笑聲）

這笑話後來比冰沙機本身還好笑，

所以我們就把標示一直貼著。

我們出售猛獁象厚片。
每罐 7 磅重。

還有野人驅蟲劑，
瓶內裝滿了沙拉和百花香，

野人最討厭這類東西。

還賣死掉的語言。

（笑聲）

店內還售有水蛭，
大自然的微小醫生。

還有海盜香氛，有很多種刺鼻味道：

腳趾甲、汗水、
腐爛的蔬菜，以及柴堆灰。

因為我們認為

你應該在戰場上去找斧牌香體噴霧，

而不是在你的腋下去找。
（笑聲）

我們還出售機器人情感晶片，

有了晶片，機器人就能
感受到愛或恐懼。

店內最暢銷產品是「幸災樂禍」，

這是我們沒有想到的。

（笑聲）

我們從未想過會如此暢銷。

但這家店後面的寫作中心
是非盈利性質的，

孩子們進入門上貼有
「非員工勿進」標示的寫作中心，

然後就在這裡

做功課、編故事、製作電影，

照片上的是新書發佈會，

孩子們會在這裡朗讀。

這裡每季度都要發行

孩子們利用每天放學後的時間

在這裡完成的寫作作品，

我們還舉行發佈會，

孩子們一邊吃著蛋糕，
一邊把作品讀給父母聽，

還用香檳酒杯喝牛奶。

這裡真的是一個很特別的地方，

完全是因為前面的那家怪異商店。

笑話不再是笑話。

小說裡看不出拼接的痕跡，

我超愛這點。正是這種小小說

俘獲了現實世界。

我覺得它有點像三維立體書。

有個詞叫「元小說」，

即講述小說的小說，

現在「元」的概念非常熱門。

上次流行的時候可能是 1960 年代，

以小說家約翰‧巴思
和威廉‧加迪斯為代表，

這個技法現在還有人在用。

它的歷史幾乎和講故事一樣久遠。

其中有一個元小說技巧

是打破第 4 堵牆。對吧？

舉個例子，演員面向觀眾，

說道：「我是個演員，

他們只是些椽木。」

即使是這種看似誠實的介紹，

在我看來，也是為了揭露謊言，

使小說人為的虛構性

更加突出。

對我而言，我喜歡反其道而行之。

如果我要拆除第 4 堵牆，

我希望小說逃離

進入現實世界。

我希望書籍能成為一扇秘密之門，

開啟故事王國，再進入現實世界。

寫自己的書時我一直努力這樣做。

舉個簡單的例子。

這是我寫的第一本書。

書名叫《比利推特和他的藍鯨問題》。

故事講述一個小孩，
養了一條藍鯨當寵物，

後果可想而知，

毀了他整個人生。

所以這隻藍鯨以肥死快遞送到。

（笑聲）

他還得帶藍鯨去學校。

他住在舊金山，

這個城市能養條藍鯨很不容易。

那裡山多，房價高。

市場簡直不可理喻，各位。

書的封套下面是這個盒子，

那是書下面的封面，封套，

上面是一則廣告，

30 天免費試養藍鯨，

當然沒有任何危險。

讀者只需寄來一個含郵資信封，
寫上自己的姓名和地址，

我們將給您寄去一條藍鯨。

還真有孩子寫信過來。

這是其中的一封。
上面說道：「敬啟者，

我賭 10 美元，
你們肯定不會給我寄藍鯨。

艾略特‧甘農（6 歲）。」

（笑聲）（掌聲）

艾略特和其他寫信給我們的孩子

收到的是

一封小號字體打印的信，
由挪威一家法律事務所寄出。

（笑聲）

信上說，由於海關法修訂後，

他們的藍鯨滯留在松恩峽灣，

挪威最美麗的峽灣之一。

信中接著聊了一會松恩峽灣

和挪威的美食。律師也離題了。

（笑聲）

信最後說道：

「藍鯨期待收到你的回信。

他有電話號碼，

歡迎你來電留言。」

當孩子們真的來電留言時，

電話這頭的錄音

是鯨的聲音，然後是「嗶」的一聲，

確實很像鯨的聲音。

他們還收到一張藍鯨的照片。

照片裡是倫道夫，

倫道夫屬於一位叫尼科的小朋友，

他也是第一位打進電話的小讀者，

現在我給大家放一些尼科的留言。

這是我收到尼科的第一條留言。

（錄音）尼科：你好！我是尼科。

我是你的主人，倫道夫。你好啊。

嗯，這是我第一次和你聊天，

呃，改天我再找你聊了。拜。

馬克‧巴內特：然後呢，
大概過了一個小時尼科又打過來。

（笑聲）

這是尼科的另一條留言。

（錄音）尼科：你好，
倫道夫，我是尼科。

好久沒和你聊天了，

我週六還是週日找你聊過吧，

沒錯，週六或週日，

所以我才又給你打電話了，

你好嗎，我想知道你現在幹嘛呀。

我大概會在明天或者今天

再給你打電話。

到時我再跟你聊咯。拜。

麥克：果然，他當天又打過來了。

他一共給倫道夫錄了25 條留言，

持續四年的時間。

你會非常了解他

和他喜愛的奶奶，

他外婆呢，他比較不喜歡。

（笑聲）

還有，知道他做的填字遊戲。

讓我們聽聽另一則尼科的留言。

這是尼科的聖誕留言。

[嗶]（錄音）尼科：你好，倫道夫，

對不起，我好久沒有和你聊天了。

主要是我一直很忙，

因為開學了，

你可能不明白，也許吧，

畢竟你是鯨魚，自然不知道了。

我打電話給你，是想說，

想祝你聖誕快樂。

聖誕快樂啊，

拜拜，倫道夫。拜拜。

麥克：我實際上發現尼科

已經 18 個月沒有捎來消息。

不過就在兩天前，他留言了。

他的聲音變化很大，

他也讓保姆講電話，

她對倫道夫也很好。

實際上，我覺得尼科是最好的讀者。

我希望我的每位讀者

都能用心感受

我創造的東西。

我覺得很幸運。
像尼科這樣的小朋友是最好的讀者，

他們值得我們給他們創作最好的故事。

謝謝各位。

（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