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旅行者實踐全球在地化 | 殷士閔 | TEDxNCU

最棒的旅行是什麼？是旅遊書上必去的五十個景點嗎？外科醫生殷士閔用一年的時間去阿富汗與巴勒斯坦，並且融入當地。他說：「很多人想要一個 gap year，但我們需要的其實是一個 bridge year。」與在地有連結的橋樑，當我們出遊不再只是為了自己，能站在當地人的角度去思考，才是成長。「一個地方必須先有人深耕，才會有旅人。」

好，謝謝大家

那我們今天要聊得主題是旅行

可是其實大家都知道

旅行是一個很主觀的東西

也就是說

有一些人旅行就是覺得自己要放鬆

有一些人旅行就是覺得

要去看很漂亮很特殊的風景

可是有一些人和波特萊爾一樣

覺得到了一個新的地方

就會覺得很快樂

我希望請大家先現在回想一下

你過去最美好的一次旅行經驗

我這邊做一個簡單的調查

這個旅行經驗是發生在

你跟你的家人跟你的朋友之間的

因為這樣的請舉手

還不少啊

請問是跟很棒的飯店

很好吃的食物有關的請舉手

應該有吧

也有哦

請問是跟很特殊很美麗的風景

有關的請舉手

也有哦

那我這邊要分享一下我自己的經驗

關於我最美好的一次旅行經驗

是發生在阿富汗

這是我去阿富汗的第一天

我遇到了很好的人

這個老爺爺在市場裡面搭訕我

他跟我說

我可不可以邀請你到我的茶館去喝茶

我那時候想了一下

因為是第一天嘛

什麼都不知道

我後來就去了

他的茶館很小

我跟他面對面坐著喝茶聊天

其實有很好的互動

所以那個下午快結束的時候

他問我說

我可以幫他拍一些照片嗎？

所以我就拍了這張照片

拍完之後
他就從背後拿出更多的照片給我看

裡面全部都是他兒子的照片

他說他要謝謝我

我說為什麼？

他說因為我今天來
讓他想起他的兒子

在那個時候

我就把第一天到阿富汗

那種害怕、恐懼通通都忘記了

那個下午變成我旅行過程當中

最美好的一段時光之一

那這是我今天想要跟大家講的

就是說，我們有沒有可能
在旅行的過程當中

帶回來的不是
那麼類似的照片、遊記、事跡

而是一些我們自己跟當地所發生的故事

那我覺得要講這樣的旅行

第一個很重要的事是要拆除框框

我所謂的框框是一些刻板的印象

譬如說

我是一個外科醫師

我常常會聽到
大家對外科醫師開的一個玩笑

就是你今天走到醫院

你怎麼知道這個醫師是內科的還是外科的

你今天看到電梯門關起來的時候

有人就會說

內科醫師就會用手去擋門

外科醫師不會嘛

因為外科醫師手很重要

不能受傷

所以他要選一個
他身上最不重要的部位去擋門

有人知道是哪裡嗎？
沒有

很多人說外科醫師會用他的頭去擋門

為什麼？

因為外科醫師覺得他動手不動腦嘛

這是一個刻板印象

可是對旅行者

我們也有一些刻板印象

譬如你今天跟大家說

你要去環遊世界一年

大家一定會問你說

你花多少錢啊

你去了哪些地方啊

那些書上說一生必訪
五十個景點你去了幾個

好像你花了越少錢
走過越多國家、看過越多景點

就是一個越厲害的旅行家

這時候我想要講一本書

就是很多人就說這是自助旅行者的聖經

叫做 Lonley Planet

我是沒有買過這本書

但是我覺得它的書名非常有意思

為什麼？
這本書名翻成中文叫做

寂寞的星球

而我在自助旅行的過程當中

我看到很多自助旅行者

他們原本想要擺脫旅行社固定的行程

想要追求更自由的旅行

結果他們看了這本書

哇！他寫得實在太棒了

所以他們按照這本書上的內容

在世界上各地不同的青年旅館

遇到了彼此

在不同的飯店遇到了彼此

在不同的景點遇到了彼此

好像從一個這本書上面的模式

又走出了一個很類似的旅行模式

這樣的旅行不是讓
我們這個星球變得很寂寞嗎？

所以我在自助旅行的過程當中

其實就想要去避免這樣的一個事情

我希望我可以跟這個世界重新產生一個連結

那這個連接為什麼對我來說很重要

因為其實大家知道

醫學跟旅行有很多共同的點

共同相似的地方

譬如說醫學

我們在各科見習實習的時候

會累積我們自己的臨床經驗

就像旅行

在各國接受文化的衝擊和洗滌

會累積我們自己的生命經驗一樣

那之前也有一些講者提到過

其實很多疾病並不是我們單純看到的那樣

它有很多背後的社會、經濟問題

我們有沒有看到這背後的東西？

你怎麼去解決前頭的一個疾病的可能

所以在接下來的旅行過程當中

譬如說，我到了秘魯的的喀喀湖這個地方

我就會發現

很多的觀光客會喜歡把錢給旅行社

帶他們去蘆葦島上或者是蘆葦船上

體驗原住民的文化

可我覺得這東西有點無趣

所以我就做了另外一個方式

就是我把我的錢直接給當地的一個船長

那我讓他帶我去周邊的一些半島

去直接住到當地居民的家

我跟當地居民說

我把我去青年旅社的錢給你

讓我在你家住幾天

跟你一起共同生活

那我發現很有趣的事情就是

當地居民的家看起來就像是

如果大家有看過梵谷的一幅畫

叫做《吃馬鈴薯的人》

它大概就是那樣的一個情境

非常的樸實

每天過的生活就是放牧

種植一些蔬果

他每天就在一個很破舊的小土屋裡面

晚上會看到很多傳統的婦女

聚集在那邊削馬鈴薯

他們三餐就是三道菜

叫做馬鈴薯、馬鈴薯泥跟馬鈴薯湯

所以就是這樣一個生活

非常地讓我吃驚

如果在那邊待久一點

就會有機會去參加他們一些慶典

譬如說這是一個他們
慶祝大地之母的一個活動

那我們那天早上六點起來

就跟當地的一些男生一起去拔一棵樹

一直到五公里以外的一個廣場

然後發現各個聚落的人
都會做同樣的事情

那我們在廣場上做的事情

並不是會跳給觀光客看的那些舞蹈

而是他們會把樹立起來、做一些裝飾

然後一邊喝酒一邊繞著樹

然後一邊唱歌一邊跳舞

那我想講的東西是

如果你今天沒有去真的深入當地

你是不太可能去看到這樣的畫面

那就算你想要消費

你想要提供一些協助的時候

你把你手上的一些消費直接挹注給

這些真正需要的人

會不會比拿給旅行社更好

同樣的

今天去土耳其這個地方

大家可能會想要去看藍色清真寺

想去搭熱氣球

但其實土耳其有很多很特別的人文風景

尤其是譬如說這群庫德族人

這群庫德族的大學生

我在出發之前我透過了
像沙發衝浪這樣的網站

去聯絡他們

雖然說他們家沒有沙發

可是我睡在他們的地毯上面

每天跟他們一起生活

他會帶我去他們平常做禮拜的清真寺

我們一起在他們家裡煮土耳其菜

有時候我會煮臺灣菜

他會告訴我說

為什麼他們這群庫德族人

會被他們的政府視為恐怖分子

視為極端分子

他們的苦衷是什麼

如果你願意去聽這樣的一些故事的話

你就會發現
你的世界觀會有一點改變哦

當地人跟你說世界盡頭在哪裡的時候

你可能會回答南極或北極

可是你有其他的答案

你可能會跟他們說

世界的盡頭會因為你遇到而有所不一樣

譬如說

你今天在土耳其的邊境看到這些敘利亞難民

你會不會坐在邊境跟他們聊天

你會不會聽到他們說

其實他們的家就在一百公尺

或兩百公尺以外

當他們今天聽到有警車
有救護車的聲音的時候

他們會很緊張得站起來

可是他們不能做什麼

他們當初因為內戰
爬過這道牆過來之後

他就再也回不去了

那一道牆、那一些鐵絲網

對他們來說就是世界的盡頭

所以一個旅人

如果他能夠這樣子去接觸當地人的話

我相信你的旅程是沒有盡頭的

那接下來的

很多人就會問說

你這樣的旅程到底要怎麼開始、要怎麼準備

那我喜歡用吉力馬札羅山當例子
為什麼？

因為大家都知道吉力馬札羅山是世界七頂峰

其實我為了爬這座山我做了很多功課

我也做了很多體能的訓練

可是我覺得我自己準備好了我才出發

可是我到了五千米以上的地方

我發現很多事情都失控

包括自己的體能

包括當天的氣候

甚至你自己心裡的狀態

你會不斷問自己有沒有辦法爬上去

甚至在最後一米路的時候

我需要那些當地的嚮導

國小還沒畢業的嚮導教我說

你要怎麼呼吸

你要怎麼走路

這麼基本的東西

所以攻頂的時候

我終於知道人家為什麼

鄉民會說膝蓋中了一箭
是什麼感覺

就是你會沒有辦法控制自己
在山頂上就跪下來

然後頭腦非常不清楚

但在下山的過程當中可能氧氣比較多

頭腦比較清楚

我才開始想剛剛那個問題

我們到底要怎麼要準備才有辦法出發

我覺得一個很重要的前提是

你要帶著對於你要去的地方

跟那塊土地、跟那些人一個很謙卑的態度

你不要覺得你要去征服這座山

你不要覺得你一定要攻略這些景點

你要吃遍這些美食

不是

你要有一個學習者的姿態

你要不斷去調整你自己

所以我覺得離開舒適圈

並不是說你背著一個大包包到很遠的地方

做很刻苦的旅行就是離開舒適圈

我覺得這樣還不夠

我覺得離開舒適圈是

你在那個地方你遇到問題的時候

你願意用當地的步調、當地的想法

去面對這個問題，去解決這個問題

接下來很多人問說

那你要怎麼去深入當地獲得這些想法

第一個，我想問大家說

你夠不夠 open-minded（思想開放）

今天你在伊朗或阿富汗這樣的國家

當一個年輕人騎摩托車跟你搭訕的時候

你會覺得他是恐怖分子想要騙你

還是你會覺得、你會去理解說

這是伊斯蘭教他們好客的一種表現

如果你是後者的話

你很有可能就會加入他們的生活圈

你會跟他們一起喝咖啡、抽水煙

那他們會告訴你

一個外國人要怎麼在這塊土地上生存的方法

同樣的，你到了第三世界

你會拿著相機不斷去拍小朋友嗎？

你會想要把口袋的錢
或者是糖果掏給小朋友嗎？

還是你會把他們當你的朋友

把他們當你的老師

把你的相機掛在他的脖子上

跟他說

請你教我、請你告訴我
你重視的東西是什麼？

你眼中的世界是什麼？

請你教我

那其實我們有很多的平台

包括沙發衝浪這樣子

一個我們可以住在別人沙發上的免費住宿

或者是騎腳踏車的人
很喜歡用 Warm Showers（沖熱水澡）

你可以在別人家的外院搭帳篷

然後進去洗熱水澡這樣一個平台

或是很多自供的平台

可是一定要先問自己
我們到底為什麼要用這個平台

我發現很多人用
couch surfing （沙發衝浪）這樣的平台

是想要有免費的住宿

可是你單純帶這個目的來的話

你就不會跟沙發主有很好的互動

你來當志工卻沒有問當地的需求

來這邊可能會變當地的負擔

所以我整個旅行的過程當中

我只當過一次志工

這次志工發生在伊朗

我的沙發主告訴我說

我們這邊有一個阿富汗的社區

那他們這邊的阿富汗人

因為他們沒有辦法取得很好的工作機會

所以他們有一些學校在教阿富汗的人英文

因為他們有第二外語的話

他們在伊朗這個國家
比較容易取得一些私底下的工作機會

我就去和他說
我可以當你們的英文老師

那你們來教我阿富汗
到底是一個怎麼樣的國家

也因為這樣的理解

所以我對阿富汗這個國家有多一點的認識

因為我發現這個國家其實是可以旅行的

它沒有那麼危險

而且透過這些朋友

他們有在阿富汗的人脈

我到了阿富汗以後

我發現每一個地方
其實都有人可以接待我

那同樣的我到了阿富汗這個地方

我做的第一件事情不是問他們說

這邊哪裡好玩

而是問他們說

有什麼事情是我可以幫忙的

所以他們發現說

我是一個醫師

他們可能就會問我說

我有沒有辦法在他們的社區

幫他們看一些小孩子生病或者大人生病

為什麼？因為阿富汗很多地方

他們的藥品是透過攤販在販賣

透過藥局在販賣

但他們並沒有任何一個醫生或者藥師

或者說在當地聯合國工作的人員

他發現我好像我有點會拍照

那他們有一些記錄的東西

是不是可以透過我的作品提供給他們

那這些事情我都答應了下來

所以我在阿富汗的旅行過程當中

基本上都在跟當地人生活在一起

那我發現這樣的旅行
不僅是可以很貼近在地

在一些危險的情況的時候
它會救你一命

大家可能小時候看過一本漫畫叫做《七龍珠》

《七龍珠》裡面有一個精神時光屋

裡面待一天是外面一年

我覺得我在阿富汗
就搭上了一班精神時光車

那是我在旅行過程當中
最漫長的一個時光

因為大家知道阿富汗其實還是有些區域

被塔利班盤踞著

所以你在搭上一班車之前

你一定要注意兩件事情

第一個，你是不是
well-prepared（做好準備）

你是不是像外面那件衣服一樣
把自己包得很好

第二個，你要知道這條路線上

是不是有經過塔利班的區域

當然我都有做過功課我才上這台車

可是很不巧的

這台車從巴米揚出發之後

大概二十分鐘我就遇到人家攔車

結果我看到別人攔車的時候

我就心裡就想：「啊！死定了。」

那時候我就想到兩種可能

第一個是我朋友會不會出賣我

第二個可能是我朋友沒有出賣我

但是我被發現了

那第一個可能我是比較不擔心

因為我在出發前
跟這個朋友有很好的互動

可是第二個可能

我看到這個人要攔下我的車之前

我想到了我學生教我的事情

他告訴我說

今天如果你被攔車

第一個

你要撤除你身上所有可能
被認為是外國人的配件

所以我在很短的時間內

把眼鏡、手錶、登山鞋都拿掉
塞在車子底下

第二個

他說我要弄得越髒越窮越好

因為那個地方是一個高海拔的地區

很冷，我一直流鼻涕
我就擤了一大堆鼻涕

然後把它抹在自己的身上跟臉上

看起來奄奄一息的樣子

所以當那個查車的人
探頭進來看了我兩秒

他看到的是一個病懨懨的人

我看到的是我的人生跑馬燈

可是那兩秒過去之後
（笑聲）

對我來說可能是二十年

那兩秒過去之後

他就揮揮手讓我過了

所以我才有機會
到這個地方去看到這樣的風景

那我坐在湖邊

我轉頭跟我的阿富汗朋友說

謝謝你剛剛沒有出賣我

他說：「怎麼會呢！你是我的兄弟啊！」

所以在離開的前一天

我就問我的阿富汗朋友說

我有什麼可以報答你的

那他跟我說了一個很重要的話

如果你今天有機會
到其他的地方去講到阿富汗的話

你記得跟你的朋友們說

我們阿富汗人大部分
都是跟你們台灣人一樣善良的

所以我今天我在這邊跟大家演講

我覺得一定要講這個故事

是因為我想要兌現對他們的承諾

最後呢

其實我想要引用柯 P 的一段話

其實柯 P 講過一句話我覺得很有意思

他說：「你不願意拿出去
做交換的東西叫做核心價值。」

那我一直在想一件事情

身為一個旅行者

你有沒有辦法擁有一個旅行者的核心價值

對我來說

最重要的事情是

你在旅行的過程當中一定要記得

先有人，先有住在那個地方的人

在這個地方生活的人

探索這個地方的人
之後才有我們這樣的旅人

所以你一定要不斷去
想辦法貼近、理解在地的生活

而且尊重在地的生活

這樣你的旅行才有辦法完整

第二件事情是

很多人說旅行的勇氣
就是要去面對很多未知的恐懼

但是我想說的是

面對已知的恐懼

面對你已經知道這個地方很危險之後

你用怎麼樣的態度跟方法
去面對它也很重要

你是不是願意去找出一個新的方法

或者在地的方法去面對它

所以我想覺得旅行的夢想

不是說你背著包包走出去
就已經完成了

我覺得旅行的夢想要完成
一個很重要的前提是

你願不願意放下過去束縛你的那些框框

你的走出去才有意義

那其實像醫生一樣

我們其實生活到現在對很多人、國家

或者是世界各地的環境

都會有一些 impression（印象）

在醫療上我們看人

一開始會給 impression（印象）

這個叫臨床的臆斷

可是這個東西是可以被挑戰的

可以不斷地被修正的

所以希望大家在旅行的過程當中

受過不同的刺激

要不斷地去修正
這樣的 impression（印象）

不要害怕去挑戰它

那最後，其實不管大家之後
去旅行的時間是在國內或國外

或長或短

其實要努力地去跟世界搭上一座橋樑

不管你是不是跟我一樣
有一年那麼長的一個時間

我相信這段時間不會是你的 gap（斷層）

它會是一個你的 bridge（橋樑）

當你跟這個世界搭上
屬於你們的橋樑之後

我相信每一個人都一定可以建立

屬於自己的旅行者的核心價值

謝謝大家

（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