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mn Sissay: 国家的孤儿

文学作品中充满了大量被领养、收容和流浪的孤儿，从先知摩西、灰姑娘、雾都孤儿、到哈利·波特等等。这些书中人物让我们如此着迷，然而现实却相反，为什么这么多失去双亲的孩子却选择隐藏自己的过去？作为诗人和剧作家的 Lemn Sissay 就此向我们述说了他的感人经历。

我是一个孤儿，由国家抚育成人

在18岁之前都生活在“儿童之家”或者“寄养家庭”，

所以对于今天的话题，你可能会称我为专家，

不过作为专业人士，我希望你能理解

即使是专家也不一定能告知你

什么是真理。

如果你是被收养的孩子，法律上来说

政府就是你的父母。

撒切尔夫人就是我的母亲。（笑声）

不要在意母乳喂养。（笑声）

哈利·波特就是一个被收养的孩子。

《远大前程》里的皮普是个孤儿；

超人也没有双亲；

灰姑娘受尽继母的虐待；

丽丝贝·莎兰德，龙纹身的女孩，

也是被收养和训练的；

蝙蝠侠是孤儿；

菲利普·普尔曼所著《北极之光》中的贝拉奎亚

是被收养的；

简·爱，孤儿；

罗尔德·达尔所著《怪桃历险记》里的詹姆斯

玛蒂尔达；摩西——摩西！（笑声）

先知摩西！（笑声）

迈克尔·莫波格所著《朋友或敌人》中的孩子们

本杰明·泽范尼所著《逃难的男孩》中的阿雷姆；

天行者卢克——

天行者卢克！（笑声）

《雾都孤儿》；

虹影所著《上海王》中的小月桂；

艾丽斯·沃克所著《紫色姐妹花》中的西丽；

所有这些著名小说中的人物，他们的共性

都是生来因成长环境所伤害，

他们催生出数以千计的著作

以及影视作品，无一例外

都是被收养，收容或者流浪的。

似乎作家们很清楚，正是这样的孩子

才能够反映出“家”的真谛

这早已超出它本身所能提供的温暖。

又因他们运用超凡的写作技巧

来处理日常生活中与众不同的情景。

我们如何于孤儿建立起关系?

我们又为何不尝试着去与他们交往

要怎样去做？

与这些与众不同的个体，

在我们身边的这些被收养或流浪荡孤儿

他们需要的不是我们的同情，

而是我们的尊重。

我认识著名的音乐家，

我认识演员和影星，百万富翁和作家

高级律师和电视高管

杂志编辑和国家记者

环卫工和理发匠，他们都曾是

被看护的小孩，领养的，收容的或者从小流浪，

他们中的绝大部分成年以后

都害怕谈论到这些背景，因为这样做可能会

或多或少会黯淡他们的表面光鲜，

好似一片逆鳞，又仿佛是一颗定时炸弹

埋在内心深处。那些生来得到呵护的孩子，

注定有权享受被关爱的人生，

活在他们自己的童年回忆中。

它就是这么简单。

我的生母——在这里不得不这么说

她于60年代后期来到了这个国家

然后，你们都能理解，她发现自己怀孕了，

如同60年代女性那样，你们应该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她们都发现自己怀孕了。

她是那种，浑然不觉，

对自己所来到的国家毫无概念。

在60年代，我应该给你们一些那个时期的背景描述，

如果你怀孕却仍然单身，

你将被视为对社区的威胁。

你会被国家赶出你的家庭。

你会离开自己的家然后被安置在

母婴看护所。

你会被指派给一位社工。

他负责牵线那些正排队等待的领养者。

这一社工的基本目的和目标，

就是趁一个女人在她一生中

最脆弱的时候，让她签下收养协议。

就这样，我的收养协议被签下了。

母婴看护所通常是由修女运营。

在收养协议被签署之后，

孩子将被送到养父母家中，而生母

重返她所在的社区

告诉大家，她刚刚休了个假。

一个休假。

一个休假。

作为女人最为羞耻的秘密

只是“一个休假”。

领养过程花费差不多数个月的时间，

所以这是一个闭门企业，敲定协议，

一个实用的解决方案：

政府扮演了农民，

养父母扮演了消费者

生母是大地，而孩子，就是那庄稼。

这是一种非常容易抛弃过去，

又卸下眼前责任的方式。

那时发生的状况，也反映出

我们现今的思维。每个人都相信

他们在上帝、在政府要求下做出的事情都是正确的

是为了整个社会利益的，如同那快餐式的领养。

总之，她来到了这里，在1967年怀孕，

她从埃塞俄比亚来这里

庆祝自己的犹太教节日

来纪念希利王，

她来到这里的几个月后

伊诺克·鲍威尔发表了“血流成河”的演说。

她来到这里的几个月后，披头士发行了《白色专辑》

她来到这里的几个月后，马丁·路德·金的遇害。

那时的白人是天之骄子，

而黑人则受到不公正对待，

所以她离开牛津，被送到了英国北部的

一个母婴看护所，并被指派了一个社工。

这也是她自己的计划。我不得不在这里说——

她的计划是让我在短期内先由寄养在别人家，

在她这么考虑时，那位社工，

他却有着另一个计划。

他找来领养的父母，然后他告诉他们，

“把这当成一次收养，他将永远都是你们的，

他的名字就叫做诺曼。“（笑声）

诺曼！（笑声）

诺曼！

就这样，他们带走了我。他们说我是一个福音

他们说我是一个来自上帝的信号。

我从此就成了诺曼·马克·格林伍德。

在接下来的11年，我只知道这个女人，

那个生我的女人，不应该眼睁睁看着

那份收养协议的签署。她是一个邪恶的女人

太过自私，以至于那11年

我都在跪下来祈祷。

我试着祈祷，我发誓我这么做过。

“上帝，我可以在圣诞节得到一辆自行车吗？”

我总听到内心中有声音回答，“行，你当然可以。”

（笑声）

这样，我就想来确认，这声音是来自

上帝？还是来自魔鬼。

结果证明，那是魔鬼的欺骗。

谁知道呢？（笑声）

总之，收养我之后过去了两年，

他们有了自己的孩子，

又过去了两年，他们又多了一个自己的孩子，

又过去了几年

他们迎来了第三个孩子，给他起名“意外”，

我觉得这是一个不同寻常的名字。（笑声）

而那时，我处在，应该说是在青春期，

我开始从罐头里拿饼干而不事前请求允许，

我开始在户外玩而晚回家，等等，等等

现在，由于他们的宗教信仰，他们的天性，

我的母亲和父亲，我曾经以为是永远的父母，

也曾经是他们这样允诺过，我的母亲和父亲

开始想象我的内心深处藏着魔鬼。

以及——我在这里不得不说，他们就是这样

策划着让我离去。

他们让我坐在桌前，我的养母开始对我说，

“你不爱我们了，是不是？”，那时我11岁。

他们已经有了三个孩子，我是第四个。第三个是个意外。

我的回答是，“嗯，我当然爱着你们。” 因为你们爱我。

我的养母要求我离开去想一想什么是爱

去读一下《圣经》，然后明天再过来

给她最诚实和真实的回答。

所以这是一个机会，如果他们问我

我是否爱着他们，然后我又不能回答爱着他们，

这导致我顺着他们的思路，产生了个奇思妙想，

“我将祈求上帝的宽恕，他的光芒将通过我

照耀到他们。多么美好啊！”这一定是一个机会。

理论是完美的，时机也是恰到好处的，

那回答像一个罪人给出的最诚实的坦白。

“我不能爱你们”，我对他们说。“但是我会恳求上帝的原谅。”

“既然你不爱我们，诺曼，

显然你已经选好了自己的道路。”

二十四小时之后，我的那位社工，

那位陌生人，每隔几个月就来看看我，

他在车内等我与父母告别。

但我没对任何一个人说再见，没有对妈妈，没有对爸爸，

我的姐姐，哥哥，我的婶婶和叔叔，

我的堂弟们，我的祖父母，没和任何一个人。

直到快到儿童收容所，我才开始问起自己，

“我出了什么事吗？”

这种感觉不仅仅是从我脚下抽走地毯

而是把整个地板都给掀走了。

当我到了——

在接下来的四、五年

我到了四个不同的儿童收容所，

在第三个收容所时，我是15岁，

我开始叛逆，我那时候做的是，

我拿到三罐油漆，是那种用于做模型的蚀刻片漆，

那是一个有规模的儿童收容所，维多利亚儿童收养院

我在一个小角楼的顶部，

把那红的、黄的、绿的油漆倾倒下来，

那种非洲的色彩，沿着砖墙着落。

你没法在街道上看到它们，因为这收容所

被山毛榉树重重包围。

因为做了这样的事，我被关了一年禁闭

在一个号称“观察评估中心”的地方

事实上是一个羁押所，一个虚拟的监狱

专门囚禁那些未成年人。

顺便一提，数年以后，我的社工告诉我说

我其实不应该被囚禁在那里，

我并没有任何可以指控的罪行，我没有做错什么。

但仅仅因为我没有一个家人能够来取保我，

他们也无能为力。

在我17岁的时候，

他们有一个墙四周塞满软垫的囚室。

他们从走廊开始按年龄顺序强迫我

他们——把我关在一间宿舍

与一个被确认为纳粹支持者的人住一起。

所有这些员工都是“前警察”——非常有意思——

以及“前试用官员”。

而负责管理的人是一个“前军官”。

每一次我都由一个不认识的人来探望

他将喂我一些葡萄，三个月一次，

我被当成嫌疑犯进行裸身搜查。

在那个房间里，充满那未成年人被指控

犯有类似谋杀的罪行。

我就是经由了这些准备过程

结束了17年作为一个国家的孩子的身份。

我不得不向大家述说这个故事。

我不得不述说这些，因为这里没有一个人

可以把你们两两凑在一起

我慢慢的开始意识到，我发现没有人

会和我在一起超过一年。

看，这就是家庭所能带来的。

它能给你参考点。

我不去区分哪些好的家庭或坏的家庭。

我想说的是，你至少在你的生日

会有人来告诉你，生日到了，

会有母亲，父亲，姐姐，哥哥，婶婶，叔叔，

堂弟，祖父。它关系着人与人，

也因此牵系着你。请理解，

我在14岁的时候，把自己藏起来，藏在自己内心，

我不去与人交往，也没有肢体接触。

让我回到主题，简单的说来

当我离开收容所后，我有两件事

想要达成。一个是寻找我的家人，

另一个是写诗。

在创作中，我看到了曙光。

在想象中，我看到了生命无穷尽的可能性，

真理的无尽，和真相的永恒，

在那里，愤怒是用来表现

对爱的索取；在那里，不完美

是真诚对谎言的揭穿。

我想告诉你们的是：我已经找到了我所有的家人

在我成年以后。我用尽所有成年的时光来发现他们，

现在和在座各位一样，我已经有了虽然不健全但却完整的家庭。

我还是要再向大家做一个简单的总结

你可以定义一个国家的民主程度

通过观察它的政府是如何对待它的孩子。

我不是说所有的孩子，而是那些“国家孤儿”。

非常感谢，非常荣幸。（掌声）

（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