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omas P. Campbell：在博物館中編織故事

身為紐約大都會美術館的館長，Thomas P. Campbell 對策畫藝術展覽有深刻的體驗。不只是選擇藝術展品，而是以展出方式確保觀眾能夠身歷其境。在這裡，他利用炫麗的圖像解釋他於兩個展覽 -- 展示中古世紀的壁毯以及設計師麥昆的誇張服裝藝術 -- 運用的策展理念。（TED2012 設計專題）

正當我打算投入藝術事業時

我在倫敦修了一門課

其中一名老師
是位個性焦躁的義大利人

叫做 Pietro

他常喝酒、常抽菸
髒話也罵得有夠多

但他是個極富熱忱的教師

有一次上課

他把圖片投影在牆上

並要我們思索圖中含意

其中一張是一幅畫

一幅風景圖
有一些半裸體的人在喝酒

前景下方

有一位裸女
而後方的山丘邊上

畫著希臘神話中的酒神Bacchus

老師問道 "這是什麼?"

因為沒人回答，我就舉手說：

"這是提香所繪的《酒神節》（Bacchanal）"

他說："是什麼？"

我以為是發音錯了

"這是提香的《ㄐㄧㄡ神節》"

他又說："是什麼？"

我說："這是提香的《ㄑㄧㄡˊ 神節》"
（笑聲）

他說："你這個書呆子！"

"這他媽的叫做多P派對！"

(笑聲)

如我所說，他髒話掛嘴邊

從中，我學到寶貴的一課

Pietro 對正規 藝術教育 和 藝術史教育
很不以為然

因為他認為

這麼一來
人們的腦袋只會充滿專有名詞

讓大家學會分門別類
忽略如何欣賞

他想要提醒我們所有的藝術曾經都很 "現代"

他希望我們用自己的眼睛

也特別強調

因為他的視力已經開始退化

他希望我們多觀察
問的問題越單純越好

這是什麼？
是怎麼做的？為什麼要做？

如何使用?

這堂課帶給我的觀念

在我成為專業的藝術史學家之後
依然中用

幾年之後，我茅塞頓開

當時我正研究北歐宮廷藝術

當然這其中所討論的大多是

畫作、雕刻

還有當代的建築

但當我開始閱讀史料

和當代的介紹時

我發現有一樣東西不見了

我在史料中到處可見壁毯的記載

壁毯在中世紀是隨處可見的

一直到18世紀都是如此

原因挺明顯的

因為壁毯可以隨身攜帶

簡單又方便
只要掛到牆上

就可以讓又冷又暗的房間

瞬間充滿色彩

壁毯是一幅巨大的畫布

畫布上大多刻畫著

他們所喜愛的英雄們

甚至是自己的肖像

此外，壁毯是非常昂貴的東西

每一條都是靠大量精熟的織工

花很多時間做成的

選用上好的羊毛和蠶絲製作

有的甚至織入金線銀線

所以

在任何視覺圖像都很稀有的時代

壁毯成為極具影響力的宣傳工具

我也因緣際會成為壁毯史學家

後來
我到大都會美術館擔任策展人

因為我認為

這個機會世上少有

我可以策劃各種我喜歡的大型特展

探討我最熱愛主題

1997年時
那時的館長Phlippe de Montebello

要我開始籌備2002年的特展

這種特展
因為牽扯到許多環節

往往要提早很長一段時間籌備

譬如說
不能直接把壁毯扔進貨車

得用巨大的捲筒捲起來

並用特大號的貨輪運送

有些壁毯大到無法扛進美術館

從正門的大石階才得其門而入

我們費盡心思

試圖呈現這幅壁毯的意境

用較暗色的背景和褪色的物品形成對比

顯現主題的色彩

運用燈光

來襯托蠶絲與金線

你知道嗎？

現代人太依賴電視影像、照片和照片

壁毯這種又大又複雜的東西

就像有多種角色扮演的卡通

我們必須吸引觀眾
讓他們放慢步調

慢慢探索這些藝術品

縱使面臨許多質疑的聲浪

特展第一天
我偷聽到一位資深的工作人員說

"這樣沒搞頭！"

但事實上
在接下來的幾個月

成千上萬民眾接踵而至

展覽的設計讓觀眾身歷其境

而且壁毯很難以照片的形式呈現

所以我想請你們運用想像力

想像這些跟牆一樣高的東西

有些寬達10米

刻畫著金碧輝煌的宮廷景象
和穿著華麗的紈褲子弟

若出現在今日的流行雜誌
也不會奇怪

茂密的樹林中
獵人在樹叢中披荊斬棘

緊追著野豬和鹿群

血腥戰場上的恐懼與英雄氣概

我記得我帶兒子的班上參觀
他當時八歲

而那些小男孩
你也知道的，小男生都這樣

他們的最專注的東西

是一幅狩獵景象裡
其中有隻狗

在前景中大便（笑聲）

有點像是藝術家故意的小笑話

你可想樣小朋友的反應

但這使的整個展覽鮮活了起來
我想他們忽然發現

這些並不只是褪色的壁毯

這些影像捕捉已過去的世界

忠實地呈現在過去與現代的觀眾眼前

身為策展人，我感到很驕傲
我覺得我有那麼些影響力

透過這個只有在美術博物館
才能製造的經驗

我讓觀眾開了眼界

讓歷史學家、藝術家，和社會大眾

有機會欣賞這已失去的介質的美麗

幾年後
我受邀成為美術館的館長

在我自當下的不可置信：
"蛤？我嗎？"

"那個壁毯怪咖？我是不打領帶的！"
反應過來之後

我看清事實：我熱忱地相信

博物館經驗的力量

我們生活的時代中資訊無所不在

專業知識簡便地像即溶咖啡

但是沒有任何東西比得過

已引人入勝的故事呈獻深具意義的物品

策展人的任務是解釋一個複雜

深奧的主題
並同時保持主題的完整性

但是想辦法將謎團拆開

使普通觀眾能夠親近

而對我來說
那正是我的工作的有趣

及挑戰之處
如何支持我的策展同仁的願景

不管是展出日本武士刀

早期拜占廷文物、文藝復興肖像

或是之前有提過的特展

也就是去年暑假很成功的

設計師麥昆的展覽

那其實是很有趣的案例

在2010年的春末夏初時

於麥昆自殺過後不久

我們的服裝策展人
Andrew Bolton來見我

他說
"我已經想要計畫麥昆特展一陣子了"

"而現在正是時機"
"我們一定得做，而且要快"

這並不簡單
麥昆畢生僅與少數幾名

經紀人和設計團隊合作

他們很保護麥昆留下的作品

但Andrew去了倫敦一趟

並與他們一共事了一個暑假

贏得一些設計師的信賴
他們曾策劃麥昆驚人的服裝秀

單是這些秀就可說是表演藝術的作品

而我們一同於大都會美術館

做了我們不曾做過的事

這不是正常的藝術安裝

事實上，我們把各展廳給拆了

創造完全不同的佈景
像是重造他第一個工作室

一個鏡面長廊

一個百寶箱

一艘沈船、火災肆虐後的室內

加上各式錄音和錄影帶

從歌劇詠嘆調到豬在交配的畫面

而在這誇張的佈景中，那些服裝

有如演員或是活生生的雕像一般

這一切都有可能是悲劇收場

可能看起來像聖誕節
第五大道的展示窗一樣

但由於Andrew和麥昆的團隊

關係密切。他有辦法汲取呈現

麥昆野蠻並令人驚奇的設計風格

結果展出超越所有期望

不只是展出的時裝
而是展覽本身吸引大批群眾

到了最後展覽接近尾聲時

有些民眾排隊四、五小時才得進場

但沒有人抱怨

我一再聽見 "哇！這真是值得"

"這真是個扣人心弦的經驗"

現在
我講了兩個令人身臨其境的展覽

但我也相信收藏和個別的展示品

也能有相同的效果

大都會美術館的成立宗旨
並不只是為了收藏美國藝術

而是要成為一個包羅萬象的博物館

而140年後的今日

那個願景的先見之明
一如過往

這是因為
我們生活在一個充滿危機的世界

處處有著挑戰
而且經由二十四小時的新聞頻道

時時刻刻地接觸這些危機

唯有於展廳之內
我們才有辦法解開文明的奧妙

認識日常所見的新文化

無論是利比亞、埃及、敘利亞

在我們的展廳之中都能予以解讀

並帶來更完整的認識

我是說
我們的伊斯蘭展廳就是個好例子

它於9/11事件十周年時開放

我想對於多數美國人
對於伊斯蘭世界的認識

在9/11之前是極淺的
然後這課題卻在

美國史上最黑暗的時刻
猛然於我們肩上扛下

大家對於伊斯蘭文化的觀感

透過那悲慘的事件而兩極化

現在，在我們的展廳之中

我們展示伊斯蘭文化
十四個世紀以來的演變

並涵蓋廣泛的地理範圍

再一次的
已有數十萬的民眾前來參觀

這些去年十月開放的展覽廳

常有人問我：
"數位媒體會取代美術館嗎？"

我認為這些參展數據堅決否定此說

我是說，不要誤會我的意思

我很倡導網際網路

它使我們有辦法接觸全世界的觀眾

但沒有任何東西能夠取代

經熱誠的學問呈現的物品的真實性

當人們和展品面對面接觸時

就像是和其他人面對面接觸

超越時空
接觸這些生命與我們截然不同

卻和我們所有人一樣

擁有希望和夢想
挫折與成就的人生

我認為這個過程

能使我們更加了解自己

並幫助我們在未來
做出更好的決策

大都會美術館的大廳
是個舉世無雙的通道

凜然如中古世紀的大教堂

從這裡，
你可以往任何一個方向前進

邁向任何一種文化

我時常到大廳和展示廳裡

看著我們的訪客進出

有些人看起來自在
就像在自家一般

他們知道自己所追尋的昰什麼

其他人看起來不太自在
這是個令人卻步的地方

他們感到這個機構是只屬於菁英文化

我正努力的破除這個概念

我想要讓觀眾陷入沉思的心境

讓他們願意迷路、願意探索

在熟悉中看見新穎之處

或是試著體驗未知

因為對我們來說
這一切都是為了帶大家

與偉大的藝術作品面對面

捕捉那一剎那的不確定感

當你習以為常地想拿起
你的iphone或 黑莓機

但我們卻創造一帶空間

讓人們的好奇心起飛

不管是一個古希臘雕像的表情

使你想起一位朋友

或一隻狗在壁毯的角落大便

或回到我的老師Pietro所說的

圖中那些跳舞的人物

正飲酒作樂

和那左前景中的裸女

哇！
她可真是青春性慾最美麗的代言人

在那一剎那
我們的學問可以告訴你

這是幅《酒神節》

但如果我們有達到目標

而你也將學術名詞忘在大門外

相信你的直覺

你就會知道那是一場多P派對

謝謝（掌聲）

（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