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疼痛與藥品成癮，科倫拜校園槍擊案教會了我什麼？奧斯汀．約班克斯|TEDx丹佛

「爬出科倫拜高中圖書館後門之後，還沒滿一個小時，我躺在醫院的病床上，服用了很多種鎮定劑和止痛藥，」倖存者奧斯汀．約班克斯 (Austin Eubanks) 回想道。這是一場長達十年的藥品成癮癥的開始。這也使我們深刻理解了鴉片類藥品的現狀：我們如何對待疼痛，這既是個問題也是個解決方法。

奧斯汀．約班克斯是科倫拜高中校園槍殺案受傷的倖存者。而他青少年時的創傷經歷，也成為了他度過毒癮這段痛苦人生旅程的催化劑。在漫長的康復過程中，他已經成為了一名全國知名的毒癮康復演講者，也成為了 Foundry 治療中心（一個位於科羅拉多州斯廷博特斯普林斯的 30 床治療計劃）的首席運營長。

這是一場以 TED 會議形式舉辦，但由當地社區組織的 TEDx 演講活動。詳情請訪問https://www.ted.com/tedx

你們還記得 2016 年 6 月 12 日
自己身處何處嗎？

可能少數人會記得，
但我敢說大部份人是不記得的。

2016 年 6 月 12 日，一個持槍男子
隻身走進脈衝夜店，槍殺 46 人，

造成了美國歷史上
最為嚴重的大規模槍殺事件。

現在讓我們回溯十年，

看看 2005 年 8 月 29 日。

你們還記得當天你們身處何處嗎？

好的，有些人在點頭了。

那就是卡特理娜颶風。

超過 1800 人喪命於這場
造成北美大陸史上

最嚴重經濟破壞的自然災害中。

現在再讓我們向前追溯幾年，
試試百分百的識別度。

你們是否記得自己
2001 年 9 月 11 日身處何處？

現在所有人都在點頭了。

911 這場美國史上
最可怕的恐怖襲擊，

造成了逾 3000 人死亡。

你還記得你當時的感受嗎？

你是不是很困惑？

很害怕？

你感到噁心嗎？

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脆弱？

每當發生這樣的事件，
我們都變得越來越麻木。

我們頻繁地看到新聞報導
大規模槍擊案件、自然災害，

這些事件造成了無數人喪失生命，

還有恐怖襲擊，

然後我們就切換頻道，
想看點令人心安的東西。

這就是我們現今生存的社會，

但是這些創傷性事件的影響

對直接受到影響的人而言絕非平淡。

現在情感的痛苦
對我們這個社會來說，

更加嚴重。

你們是否還記得自己
1999 年 4 月 20 日身處何處？

兩個學生走進科倫拜高中，

手持獵槍、半自動來福槍
和一堆自製炸藥，

殺死了十二名學生和一位老師，

那是當時美國歷史上
最嚴重的校園槍擊案。

我還記得我當時在哪裡。

我剛和我最好的朋友
一起走進圖書館，

為了跟其他夥伴一起去吃午飯。

沒過幾分鐘，一個老師
從我們剛進來的門衝進來，

大聲叫著有個人拿著槍，
並要所有人躲到桌子底下去。

我記得我當時的感受。

我很困惑。

我很害怕。

我還直犯噁心。

當時我神經非常脆弱。

幾分鐘後，我在桌子底下裝死，

邊上就是一灘血跡，

我剛剛中了一槍，

我也看著我最好的朋友，
就在我面前被槍殺了，

就在我們擠在一起等待救援的時候。

我那時非常崩潰，

驚恐到極點，

也無比疼痛。

但是我那時對於疼痛的理解，

和我今日對疼痛的理解截然不同。

想到疼痛，你的第一反應是什麼？

手臂骨折嗎？頭疼？
還是踝關節扭傷？

或者是槍傷？

這些是我過去對於疼痛的聯想，

它們也非常符合疼痛的醫學定義：

與實際或潛在組織損傷相關的
一系列不愉快感受，

並受特定神經纖維傳遞向大腦，

而大腦對自我及外界的意識評估
可能受到諸多因素的調節。

你們有沒有注意到有什麼
是這個定義所遺漏的嗎？

你們是否注意到疼痛的
情感部份並未被提及？

我也沒有。

1996 年，美國疼痛學會
引入了這種說法，

「疼痛是第五種生命徵象。」

這意味著當你走進急診室，

醫生對你病情的初步評估
將會基於這五個數據：

脈搏率、體溫、呼吸率、
血壓以及疼痛。

這是由一場文化運動發起的，

他們堅稱我們對疼痛治療不足。

有關部門進行了病人滿意度調查，

以追蹤這項新政策的實施效果。

還有什麼比將醫生與薪資
和病人滿意度緊密聯繫起來

更有效的方法來推進新政策呢？

最近一項由產業群組
「診所醫生」進行的調查顯示，

十分之三的醫生

因病人滿意度調查獲得獎金，

得分較高的醫院也能
從保險公司處獲得更多酬金。

自然而然地，政府和醫生
都開始支持這項新運動，

以使每個人的痛苦降到最低。

那就是標靶。

倫理難題馬上變成，

「我開麻醉劑給這個病人
是為了讓他們快樂嗎？

還是拒絕他們？
這樣可能降低我的薪酬

和醫院的收入，

或者最壞情況就是，會使我
面臨一場疼痛治療不足的申訴，

而可能讓我失去工作？」

我體驗過這種疼痛。

不到我爬出科倫拜高中
圖書館後門的一小時內，

我服用了很多種

鎮定劑和止痛藥。

那時我 17 歲，
從來沒有喝過啤酒，

也沒有抽過大麻，
更別說更強的東西了。

我根本不知道這些藥物
本應該治療什麼。

十七歲的我所能知道的
就是有很多受過高等教育的人

給我開了很多藥，讓我更舒服些，

這些藥的確在起作用，

只是並不是按照它們
本來的方式起作用。

如果你只能記住
我今天演講內容的一樣東西，

那就請記住這個：鴉片類藥物

在緩解情緒痛苦症狀方面

要比緩解身體疼痛有效得多。

我經常會回想我當日的疼痛，

如果要給我的疼痛程度打個分，

那我身體上的疼痛可能是 3 或 4 分，

要是問到我，
我很可能就是這麼回答的。

但是我情感上的痛苦，
絕對是 10 分。

我的痛苦超出你們的理解。

但是從沒有人問過我
我情感上的痛苦；

也從未被提及。

身體上急劇的疼痛恢復地很快；
但是複雜情感上的痛苦卻很慢。

我身體上的疼痛在短短
幾日之內消減了很多，

但我情感上的痛苦卻使我

像在醫院躺著的那天一樣虛弱，

所以我持續不斷地服用
醫生開給我緩解痛苦的藥物。

在我甚至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之前，
我就已經對藥物成癮了。

最近一項由美國藥物成癮醫學會
開展的調查表明，

86％ 的海洛因吸食者最初
都只是在服用鴉片類處方藥。

僅在 2012 年一年之間，

美國就開出了超過二億五千九百萬張

鴉片類藥物處方。

差不多能給每個成年美國人

配一瓶藥。

很快我就開始吸毒，
只為了緩解我情感上的痛苦，

就是幾個月的時間，

這張處方就變成了酒精、
大麻，還引出了毒品。

在接下來的十年間，毒癮都一直在，

我的耐藥性不斷增加，
我的生活仍然無法掌控，

而我情感上的痛苦依然無法解決。

就像是我在我的情感成長上
按下了暫停鍵一樣。

我用我所知的唯一方法
來控制我的痛苦，

而我並不孤單。

我認為情感上的痛苦
是導致吸毒流行的原因。

想想一個你認識、
正在跟毒癮抗爭的人。

我打賭你能指出

那個人情感上未曾解決的痛苦因素。

現在想想，你處於一段
情感極度痛苦的時間，

你也極其想要停止這種痛苦。

如果有人給你指了一條
讓你舒服點的捷徑呢？

想像一下，你在雪崩裡折了一條腿。

受傷本身是一場痛苦的經歷，

但它的痛苦是可以被控制的。

短期的疼痛治療可以讓
大多數人完全康復。

但現在想像一下，
你仍受著同樣程度的傷，

只是這次你的親密夥伴
就在你身邊滑雪，

但是他們卻並未在這場雪崩中倖存。

我認為十分清楚，

該有兩種截然不同的疼痛治療策略

以治療生理上完全一樣的傷口，

只是卻沒有。

情感痛苦是有毒的，
它是普遍存在的，

而社會卻讓我們避之若浼。

我們試著用酒精、毒品、性、情色，

甚至電視劇和科技來療傷，

但更多情況下，
我們是無意識地在進行療傷。

我們的社會實際上
是被這種痛苦界定的。

現在，每個月都有
越來越多的人奄奄一息，

因為他們在用他們所知的
唯一方式尋求慰藉。

他們被教導使用這種方式。

每個人都有痛苦，這是無可避免的。

演講到此，我有一個簡單的概括。

我們建立了一個充滿
情感痛苦與創傷的社會。

我們將它與一個

主要治療生理症狀的
醫療系統相結合，

進而我們將大型醫藥公司
放在駕駛員的位置上，

為了從便於操控的法規中
直接獲取利益。

我們現在正處於
前美國公衛軍官團團長

兩年前所說
最嚴重的公共健康危機中。

現在情況更加惡化了，
當時小範圍流行的藥品成癮，

如今已經氾濫成災。

讓我們將目光投向我們今日的所在。

紐約時報上月報導稱，

2016 年過量服藥至死
人數上升了 19％，

而 2017 年的初步數據顯示
這個趨勢只有更糟糕。

如今死亡人數
更是遠遠超過了最嚴重的

槍支、愛滋和車禍事件的死亡記錄。

這份數據使我大為震驚。

現今在我們的社會中，

仍有人假借這個名義，
流利地寫下他們就是一群癮君子。

好吧，我來這裡就是為了告訴大家，

他們不是。

他們也是為人父、為人母者，

為人兄弟、為人姐妹者，

他們也是為人子女者，
甚而他們有時還沒到青春期。

他們就是如你我一般無二的人，

試圖用他們所知的
唯一方式來應對這一切，

卻在以更快的速度逝去，

成為每個月成千上萬個死者之一。

吸毒是唯一一種
在我們能做些什麼之前，

其劇烈程度就已經達到巔峰的疾病。

到那時，為時已晚。

我們必須早點出手。

我們必須實行早期干涉。

我們必須用現實的方法教育年輕人。

我們必須摒棄那種成癮者
三十天內就可以康復的錯誤想法，

我們更必須改善長期治療的普及率。

我們必須洗雪藥品成癮者
莫須有的污名，

最重要的是，

我們必須改革這個破敗的醫療體系。

這一體系也正在逐步接受

它該對這場氾濫的毒癮負責的事實。

（掌聲）（喝彩）

我有十幾年的時間都在主動吸毒，

而在戒毒上，我又花了更多的時間，

才終於明白，感覺上的好

和實際身體健康的好是兩碼事。

因為我必須學會忍受痛苦。

我必須摒棄尋找
解脫「捷徑」的念頭。

我必須去完成那些
我必須完成的情感工作，

無論這些工作有多傷人。

經過多次短期治療的嘗試後，

我終於有了盡一切努力的決心，

然後我連續 14 個月
接受不間斷的護理，

就為了能弄明白。

我不得不在 29 歲時

熬過我本該在 17 歲時
經歷的痛苦階段。

但是我拒絕繼續這樣下去，

它也奏效了。

（掌聲）

對我們而言，幸運的是，
的確有所謂的「創傷後成長」，

今日你就在你面前的
舞台上目睹這件事。

創傷後的成長，

是指一個人在經歷了
生活中的磨難後，

產生的積極心理變化。

這意味著通過找到一種使自己
承受巨大痛苦的方法，

你實際上使自我個性
得到一次有意義的發展，

也將你自己提升到一個更高層次。

但是要達到創傷後的成長，
你就必須忍受這種傷痛。

你不能逃避。

你也不能依靠藥物治療。

現在我給予你們一次挑戰的機會。

評估一下你們目前情感痛苦的程度。

你有沒有未曾處理的傷悲？

你有沒有未曾癒合的心靈創傷？

如果有，向前邁出一步
來解決這傷痛。

打個電話給朋友，
和心理諮詢師聊聊，

或者就向陌生人訴說你的實情。

邁出一小步，就能照亮無窮黑暗，

因為我已經見識過黑暗的手段。

我在病房裡見識過，

未達到預期治療效果的人。

我在監獄裡見識過，

生來就是癮君子的人，
從未有過學習其他東西的機會。

我在葬禮上見識過，

還未曾體會過生活真味的
孩子們過早夭亡。

我也在我高中圖書館的
桌子底下見識過。

我想告訴你們一些

我多希望在我 17 歲時
就知道的東西。

無論你是誰，
無論你在經歷些什麼，

無論你在用什麼方式度過，
你只需要知道：

創傷需要觸摸，才能癒合。

我們無法一夜之間解決氾濫的毒癮，

但當人們開始理解身體疼痛
和情感疼痛的區別時，

我們就有了進步，

才能選擇採取下一步措施。

在康復過程中，我們常說，
贈人玫瑰，手留餘香。

找出你接受痛苦的勇氣，
你就能助他人一臂之力。

謝謝大家。

（掌聲）